很多人看我的钢笔画,第一眼的反应是,这真是钢笔画出来的吗!
我已干了近三十年的摄影。摄影技术发展实在太快,啪啪拍下来,就完事,已经失去了过程。我开始决定画钢笔画,就是要享受这种过程。钢笔画让我重新回到艺术的原本,回到人对自身能力的挑战。
万变不离线,钢笔画的魅力,就是用一根线,表现天下万物的机理。去年,我开始画钢笔画,同行警告我,画钢笔画,就是找死!它很毁身体,眼睛要死死盯着笔尖,身体要绝对地静。长时间坐着,眼睛画花了,最后还可能颈椎腰椎全废。画钢笔画,比苦行僧还苦。和尚还可以念念经,外出走走。我只能一动不动,一笔笔地画。画钢笔画的人,一定是真心喜欢,愿意为它付出代价。
我画过北京的胡同。最难画的部分,是自行车的车条,很细。如果我错一笔,那根车条就没了。如果断了一截,就显得很假。这种车条的细部,我一般都放在最后才画。放在最后画,是因为我害怕出错。错一笔,就前功尽弃。我会留出几个整天,慢慢地画这些车条。收尾时,须万分小心。否则,哭都来不及。
画钢笔画,得耐住寂寞,否则成不了。要真地热爱,煎熬才能变成快乐。比如,我画北京胡同,每画一块砖,都很慢,也有焦躁的时候。但是,你知道,画完一块砖,就多一块。在你眼前,画面开始一点点丰满起来,自己都兴奋。
我平均每天画8到10小时。我习惯在下午和晚上画,特别是夜深人静时。以前画油画时,比较自由,边画边听听音乐,走动走动。画钢笔画时,我不敢听音乐,始终需要高度集中精力,静止,不容任何杂念。一幅24英寸的画,每天工作10小时,要画上20天,近200个小时。
钢笔画,绝不能取巧,你偷没偷懒,就看最黑的色块。再黑,也得画得透气。比如,胡同里的大黑门,你绝不能拿毛笔用大块的黑色一遍把它涂满了,而是用线条,一条条、一笔笔地将黑色覆盖上去,常常重复十多遍。黑度不够,就得补。
钢笔画,是黑白灰的艺术。黑白灰度的深浅,完全是靠它线条的疏密来实现的。用的是同一支笔尖,同一瓶碳素黑墨水,线条越密集,色块就越黑。线条越疏,色块就越淡。画黑留白,看大千世界的机理。黑白灰调子刻画出景物的质感,需要无数细小线条的组合、时间和身体的付出。
2013年4月,我应邀在香港加华艺廊举办了钢笔画个人展。结果出人意料的火爆,香港各大主流媒体相继报道我的个展。作品《钟楼远眺——北京胡同》,以25万港元被香港商人收藏,打破了中国钢笔画单幅作品收藏最高纪录。
我喜欢画中国古老的东西:胡同、脱落的墙面、石条……我用的笔和墨水都是德国产的。那支笔,画到现在,一年多了,还没换过。我用的画纸也是博物馆收藏级的,我希望我的钢笔画能长远保存下去。一百年后,当笔下那些胡同、老房子都不在了,我的画还在。